【神三】Glass Dream

很病,自娱自乐(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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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长着我没见过的脸,异乡的陌生人。

我在走下渡轮、踏上码头的时候就注意到你了。你倚靠着码头栏杆跟人谈笑,指间夹着烟蒂。你看起来很年轻,几乎可以说还没脱离少年。你精力充沛,举止粗鄙,常见的码头搬运工。但你的眼睛很明亮。

我朝你走过去,手杖一下一下往地面敲击。我的左腿在战争时期受了伤,瘸腿真切,不是伪装。

我最后的半包烟在船上受了潮,但好歹还能抽。你有没有火,能借给我?

有呀有呀。你对我俏皮作笑,你是个天真烂漫的年轻人。

你掏出打火机却没有递给我,而是打着了火向我眨眼示意。你看出了我对你的兴趣,这很好,这样事情就方便多了。

“干苦力不适合你。”我叼起香烟凑近你,明黄火苗摇曳在你的瞳仁里,“我这儿正好缺人手,愿不愿意来帮我的忙?”

 

这个生机勃勃的、甚少被战火波及过的自由国度是我如今的栖息地。我有一间经营得还算不错的店铺,专门卖那些从欧洲运来的玻璃杯子、法国瓷器。我的店里全是漂亮易碎的玩意儿,我就是死性不改地钟爱这一类东西。

我把你带了回来,安置在店铺柜台后面。我已经承认自己上了年纪,应付不来繁琐的生意。你想象得到吗,我在你这个年龄,是可以左手英文右手德语,走过一遍的路绝不会漏看街上任何一扇玻璃窗背后的秘密。

你当然不信。你快活地完成我交代给你的每件事,闲暇时又耐着性子听我一个人絮絮叨叨那些陈年旧事。在你看来我是被战争迫害得有些脑筋糊涂,而我终于有机会能够说实话,让你把它们当作天花乱坠的幻想故事来听。

你太可爱了。

在我对你的初期观察感到满意后,我开始教导你。这里不像欧洲,也不像我的故土,在这儿,贵族和血统是虚无的,上流人士是可以制造出来的。我有一千种办法能把你轻易塑造成沙龙聚会上的抢手货,不过这不是我的目的。我只是需要你学会必要的礼仪、拥有足够的品味,我需要你变得优雅。

 

而你偷偷溜进我书房的那个夜晚,我是知道的。

我在最初就知道,在码头你二话不说跟着我走的原因。你是个小偷,惯犯。你有自孩提时起就练就的嗅觉,你知道要怎样吸引那些有着不可告人的目光的男人,只要你对着他们眨眼,笑起来单纯无邪。是的,你打从一开始就是想要引诱我。

在我之前已经有了多少个呢?你拿笑和身体偷取他们的心,在他们为你着迷的时候摸清楚他们的家底。等到了某个没有月亮的深夜,你就会灌醉他们,窃取到钱财然后溜之大吉。

但你在试图寻找财物的时候,看到了你承受不住的东西,你犯下了致命的错误。

你自然猜不到,你是被我选中的。而你逃不掉了。

你离开书房时失魂落魄,甚至忘了把你翻找出的东西放回去。我待你的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这才现出身来走至书桌旁。

桌上摆着的是一张相片。我把手放上去,覆盖住泛黄的相纸。

我深爱的……深爱的。

我没有失神太久。过了会儿我就把它收了起来,放回我故意藏匿它的地方。

自那之后,你就不一样了。你笑容里的天真渐渐消去,而戏谑嘲讽爬上你的唇角。你开始露出猫一样的神情,傲慢占据了你的眼睛。

你越来越像了。我知道你会的。我本就一直潜移默化地给你指点、向你暗示,而当你看到那张相片的时候,你就着了魔,幻影钻进了你的心。

 

那天我们去剧院看戏,舞台上演着莎士比亚的老剧目。我太熟悉这个戏,“我的罪恶是那样多,连我的思想也容纳不下”,这写得多么好,我得时刻鼓掌。

而你再看:

  姑娘,姑娘,他死了,一去不复来;

  头上盖着青青草,脚下石生苔。

你脸色泛白。可是别难过呀,那美人不过是溺死,总好过疯疯癫癫活着,搜集死人指头编花环。

回去的路上你一直沉默,这不像你,不过你不像你已经有好些日子了。你的低劣粗俗被我抹尽,而你的肆意放浪亦被侵蚀你的魅影夺走。你就快要完成了。

在临近家的时候,你偏离着走上一条小道。道路通往附近的小湖。我跟在你身后,直到银色波光泛着月亮的色泽出现在我们眼前。

你往前走,我就跟着你,你一直一直迈进湖水里,我就在你身后、你伸出手就能碰到的地方。

终于你在湖水及腰处停下脚步,朝我转过身来。你对我笑了笑,笑容骄傲漂亮。

“我想要给你几朵紫罗兰,”我对你呢喃背诵戏剧化的台词,“可是他一死,它们全都谢了。”

你茫然地仰头凝视着我,月亮在你的眼睛里、就像它也曾睡卧在谁的眼里一样。我握住你的双臂、倾身朝你压下来,你的腰际向后弯曲成不可思议的优美弧线。

你的背脊接触到了水面,水波攀附你的身体。我没有放松下压的力度,马上你就会被整个淹没了——

有一个瞬间你脸上一闪而过恐惧。在极短的几秒里,你清醒了过来。你本能地挣扎,而我俯身吻了你。

我们向下坠去,湖水淹没我们的头顶。你惊恐地大睁着眼,接着你的眼神涣散开来。

在我的视界里是三分之一月光、三分之一湖水、三分之一你的眼睛。你终于完全湮没进你的瞳孔里消失不见,而我的奥菲利亚降临了。

“你来了……”我触碰你的脸、我精心雕刻绘制的脸,开口送出一串气泡。湖水倒灌进来,挤压出我肺里所剩无几的气体。你回应地拥抱了我。

就是这一刻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铸就这个时刻、为了这个让真正的你苏醒的仪式。

你是三好,真木,奥菲利亚……你是他们每一个,也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你是我的梦境,我的生和我的死,我的光芒。

头顶圆圆的月亮被水流搅浑晕开,光晕将我们完全裹挟。光越来越强烈,我睁不开眼,也听不见声音。我现在只能感觉到你,你渗透进我的每寸身躯,流进了我的血管里。

我拥吻你像在拥吻一团雾气,但我再不会像这一刻这样真切地感受到你。你终于要来带我走,再没有比这更甜蜜、更甘美的了。

无边无际的黑慢慢地笼上来,这会是我期盼已久的温柔旧梦。



END


16 Apr 2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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