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杨】艾尔·法西尔的英雄 04

前文:01 02 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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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我说,你对我的称呼是不是太生分了点?”

“嗯?”杨靠在他肩膀上看书,把眼皮抬起来一点点,“卡介伦少将对此有什么不满吗。”

“是啊,我受到了伤害。”卡介伦探手把书本从杨的手里抽出来,(在做完之后看书这个休闲方式不管过多少年他都不能理解啊),“居然要天天听后辈呼喝自己的低阶军衔。”

杨半讽刺半开玩笑地回他:“那你赶紧升迁啊,后方勤务本部长大人。”接着杨又想起了什么,翻了个身胳膊肘压在他身前对他眨巴眼睛,“哎,不过学长要是去了高层,不就能批了我的辞职申请?”

那一晚是在伊谢尔伦。卡介伦刚刚前来赴任,家人还在途中。这是他与杨在分别后的再度会面,当晚他们理所当然地宿在了一起。

这一切从两人还在军官学校的时候就起的头。军校是荷尔蒙蓬勃生长而暗流涌动的地方,性关系甚至约等同于上位者对下级的支配权欲。虽然在西德尼·席特列校长治下的军官学校严禁学员之间的欺凌,却也无法得知并扼制这种看似温和实则更具侵害性的毒水在学校里滋生蔓延。高年级生对低年级生,教官对学生,其间不乏也会有出于玩乐或温情,但更多的只是权力——暴力的彰显。

卡介伦在就任学校事务次长后不久,机缘之下与杨认识,之后顺手替他解决过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有天午后杨就专程来找他名为道谢实则下棋,而卡介伦笑他:“你小子就想凭输给我一局棋来还我人情?这也太便宜你了吧。”

卡介伦只是在开玩笑,但杨的神情一下子变得不对劲,抿紧的双唇甚至有些发白。卡介伦不明所以地看着他,而杨在僵了片刻之后慢慢地站了起来,然后低下头开始去解军服外套的扣子。

在意识到杨把这理解成了什么的时候卡介伦一把按住了他的手,接着心情难言地感受到捉在掌中的手指在轻微地发抖。

“……我不是这个意思。”卡介伦说。

“哦。”杨的回音很轻,并没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卡介伦探究地看了看他。

“有别人要求你这样做吗。”他问,没有注意到自己一只手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

杨摇了摇头。他的黑眼睛闪烁着移开了目光,这让卡介伦心里沉了沉。

他至少是被威胁过。即便暂时没有真的发生什么,难说下次再见到他的时候是不是就已经……卡介伦有点担忧,杨这个人放在军校里那就真是没什么武力值,偏偏被人找茬的时候又做不到闭上嘴不要逞一时快意,这种个性指不定是要得罪不少人。卡介伦一贯厌恶军队里的等级做派,但如果这样的事情无法避免,那与其让那些混账家伙得逞,为什么不索性就由自己来——

像是被脑中一闪而过的念头惊吓到,卡介伦放开杨的手后退半步,抵到身后的办公桌把笔筒撞倒了带同半叠文件一起跌下来。

金属圆筒咕噜咕噜地在地上自顾自地滚着,文件纸张散落飘到他们的脚边。杨保持着之前的站姿立在原地,一言不发地安静等着。

就当是自己自作多情吧。卡介伦思绪纷乱而遥远地想,但是这一刻印在他的脑海里很多年也不曾忘记。在他看来,那个时候杨的目光,杨的呼吸,都好像是在等待一个吻。

那之后,直到杨从军官学校毕业,很少再有人会去找他的麻烦。那是事务次长的朋友,哦,谁知道是哪种“朋友”?你瞧他看着一本正经的,下手还挺快的嘛,小他六岁呢。

流言总会变味得很下作,但也是有效的保护伞。卡介伦不介意别人怎么说,而杨则很是认真又有些吞吞吐吐地跟他谈过这个话题。

“有些事情我得告诉你。”他抓着脑袋面露真切的苦恼,“虽然一开始是……但我后来都是真的,我是说——”

他说得断续颠倒,最终懊恼地垂下头来:“对不起。我之前……”

卡介伦拉过他来接吻,没有让他继续说下去。他其实早在那个热烈灿烂的午后就已经知道,杨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有他的目的。但他觉得这也没什么。杨不过是恰好认识了他,又恰好还挺投缘,那么利用一下他的身份之便来摆脱掉那些麻烦事儿也不算什么。再说这也是自己乐意的。

而在同奥尔丹丝结婚之后,他依然和杨保持着这种说不清明的暧昧关系,这个关系正是在伊谢尔伦的时候由于多重缘由而慢慢淡化,不过这一晚距离他们后来逐渐放开彼此还有一定的时间。

我们该说回到他们在这晚的一番谈话,这在当时只是随意的闲谈,并很快被他们抛诸脑后。直到在艾尔·法西尔的晚风轻拂的山顶上,杨说想要叫他的名字的那一刻,卡介伦才将这个夜晚从记忆的文件柜里找出来。

“你从来没有喊过我的名字呢。”那天后来卡介伦对杨这么说,有一点小埋怨的意思。

因为这样太过分了吧。杨当时这样回答他。我本来就做了错事,还要恬不知耻地那样叫你?说不定会有报应呢。

卡介伦有点心情复杂地看看他。最初“利用”他的事情给杨造成了心结。尽管卡介伦认为那真的不要紧,但杨自己一直没有放下。他是那样善良的一个人,哪怕只是一丁点的不单纯、稍微利己的心机,都会让他感到自己犯下了无法原谅的过错。

“你没有错。”卡介伦只能安抚地去揉杨的脑袋,凑上去吻他的额角,“全是我不好,有什么报应都找我,行了吧。”

“那更不行啦,”杨温柔笑着的眼角有一点点缱绻的哀伤,鼻尖抵在他的脖子上蹭了两下,“我不想你遭报应啊。”

 

现在这样算是报应吗?那又该算是报在了谁的身上?晚间下班后卡介伦没有马上回家,在半道沿河的护栏旁径自待着,他点上一根烟吸了一口又觉得太苦,便放任它自己燃烧着。

杨从某种程度上又回来了,只有他知道这件事,只有他能够去见他,这么奢侈到近乎罪恶的幸运,哪里能称得上报应?而杨又是多么无辜,他到了死也不得安宁,连灵魂的一个碎屑都要被人扭曲篡改利用殆尽。

卡介伦眯起眼睛向远方注目着,香烟的灰白烟雾笼得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已经很久没碰烟了,酒也不常喝,上次他带杨外出的时候喝了些啤酒,回头奥尔丹丝的眼神就有些异样的隐忧。卡介伦觉得奥尔丹丝其实什么都知道,但即便她是拥有预言能力的卡珊德拉,恐怕也无法窥知政府大楼地下的秘密。

这让他感到更深一重的罪疚。他深深地垂下头,烟蒂从手指间被风吹散落下来。

自己被怎样惩罚都可以。

 

在河边一直待到将近半夜,卡介伦又返回了政府大楼。从暗门中的电梯一路直下,门开之后空无一人的走廊由于感应到来人而亮起了灯。他一般在下午固定的一段时间前来,但这里其实没有时间限制,只要有进出的许可权限,任何时候都可以进入。海尼森那边确实给了他很大的自由,当然也很有可能是个诱惑期待他犯错的陷阱。但卡介伦现在考虑不了那么多。

他一直走到那间房间,那里面现在是漆黑的,唯有机器设备的信号灯不时地彼此闪烁。卡介伦之前一直有留意那些大家伙们,自认为自己大约知道它们各自是干什么用的。他从口袋里掏出早先在黑市里弄到的存储器。即便处在这样紧张的时刻,他还是挺佩服自己一贯不错的适应能力,他现在已经可以随便出入灰色地带而毫无心理压力。那个黑客信誓旦旦地跟他保证,“不管加了多少道锁的系统,用不了几分钟,全部的数据都可以销毁掉。”

几个画面闯进他的脑海里。杨像一个孩童一样信任亲近地抬头看向他;杨轻快地、带着小小的欢喜地喊他,亚列克斯。

手狠狠地抖了一下,存储器掉在了地上。卡介伦闭上眼睛。这样做对他太不公平。可是放任这个实验继续进行下去对杨就公平了吗?

“晚上好?”

他猛地一惊。伴随着身后的声音,房间里的灯打开,杨从后面现了身,有些惊讶又有点高兴地走过来。

“这么晚了,是出了什么事吗?”杨问。卡介伦脚下一动想把存储器给踢到一边,但杨已经看见了。

“那个是……”杨睁着一双眼睛,清清白白映出卡介伦惊惶的脸。

“是……是我工作上用的……”他发不出声地企图辩解,而杨寂静安宁地看着他。

“你,想要我……消失。”

“……”

“你讨厌我吗。”杨问,他的语气非常平静,并没有分毫的难过或是愤怒的意思。

“……不是。”

“我知道了。”杨兀自点了点头,“你的朋友已经过世了,却还被制造成我这样的东西。这确实很过分。”

卡介伦转开头,没有办法去正视他。然后他听见杨轻轻地笑了笑。

“别想什么蠢办法啦,这种东西怎么可能有用。就算你把这里炸了,我的数据也还是有其它地方保存着的。”杨说着歪过头来,“可要是你被抓了,那多危险呀。”

卡介伦说不出话来。杨伸出手像是想要去接触他,指尖定格在距离他的眼镜边框几厘米的地方。

“对不起,”杨喃喃地说,“我没有意识到,看见我其实让你很痛苦。我会去跟他们说的。引导人……也可以换成别人。”

“不是这样!”

他猛地挥开手,手臂直接穿过面前投影出来的掌心。在他面前其实什么也没有,无论多么相像,那都只是虚假的影像,是根本触碰不到的东西。

杨已经不在了,再怎么自欺欺人也不可能让他真正回来。卡介伦从来没有比现在更加深刻地理解到这一点。他原本就又有什么可奢望的呢?早在他彻底失去杨之前,他就已经自己松开手了,现在怎么还有脸想再抓住他不放。

想要放杨自由。让他完全自由。他闭上眼睛睡着了再也用不着回来了,这个腐败残破吃人的世界早就跟他没有关系。所以,所以——

卡介伦朝前扑了过去,看见杨一瞬间惊愕怔忡的眼睛。合拢的双臂之间空无一物,但他依然用力收拢起臂膀,像是想要拥抱住这个世间仅存的宝物。

“……别走。”他嘶哑着嗓子,弯下腰来,将握不住任何实体的双手深深地、深深地按向心口捂着,“别再离开我。”



TBC


25 Aug 20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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