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 01 02 03 04 05 06 07 08 09 10

11.

从海尼森返回艾尔·法西尔星域，坐回到办公室里的卡介伦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他确实已经不再年轻，但需要去做的事情却还像宇宙中的星星那样多。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可以退休——这个想法从思维的筛子里漏下来，叫他在心里责备了一下自身的懈怠。

“您辛苦了。”他的助理从外间轻快地走过来，给他端来新煮的咖啡。

“手艺不错。”卡介伦稍微饮了一点就放下杯子，忽而想起什么地抬起头来，“你很擅长电脑，对吧？”

“比煮咖啡更擅长。”年轻人对自己的专长很自信，卡介伦很欣赏他的这份自信。

“可以的话，帮我一个忙。”他一手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一边思索着说，“有一个类似数据库的集合，我想把它给转移出来。”

“转移？”青年困惑地看着他，“您是说，想要将数据转存？”

“啊……差不多是这样的意思。但它可能很复杂，而且我需要的是转存了之后，它就只是在一个封闭的存储器里，其它的渠道不能再连接上它。我有说明白我的意思吗？”卡介伦不确定地看看他。

“我觉得我得先去看一看您说的那个数据。”在思考了一会儿后青年很谨慎地回答。

让他进入地下实验室是不可能的，不过——“你需要什么样的信息，我去找给你。”卡介伦说，用带着几分期许的目光看向他，“如果我找来了，你能尽量试试看吗？”

“没问题。”年轻的助理抬手敬礼，给了他一个很明确的答复。

“啊，你回来啦。”

在惯例的时间踏入到正方的房间里，杨正盘腿坐在桌上逗弄那只投影猫咪。听见拉门开合的声音，他转过头展露出一个欣喜的笑容。卡介伦走过去的同时顺手对着猫咪挥了挥，投影的小猫绕着他的手掌划出一个小小的光圈。他拉开椅子坐下来。

“怎么样？”杨眼含期待地看着他。

卡介伦卖关子地不立刻回答，直到杨眼底泛起小小的不满与焦急，他才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得意的笑：“交接成功。”

杨轻轻地呼了一口气。“那太好了。”他说。

“不过，等尤里安拿到情报还需要些时间，我们得先等着了。”

“当然。我这些天又考虑了一下细节，有些部署做了点微调。”他调出一个圈圈画画的计划板，卡介伦看着他兴致勃勃地做解说，忽而出声问他：

“你为什么愿意做这件事情？”

“做什么事情？”杨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做……不利于海尼森的事情。”卡介伦冲那块投影板子挥了挥手，“不管怎么说，是同盟政府把你给制造出来的。你却决定不帮助他们吗。”

杨有些惊讶地扬起眉毛：“我以为你不认同海尼森政府？”

“我是不信任他们。”卡介伦回道，“但这也可能是我们长期以来形成的成见。我不想因为我的个人好恶而误导你。事实是，我并不能明确地跟你说，政府——最高评议会就一定是错误的。兴许他们确实能够让同盟兴盛起来。”

“也许是有这个可能。但依靠军队来振兴的同盟无法成为培育民|主|自|由的土壤，”杨平和的语调里注入了些许认真，“军方主导下的政权只会走向另一种专制，这样的事情在几年前就已经发生过，不是吗。”

杨的眼神非常的清晰明确。卡介伦在心里对自己笑了笑，看来他的担心是有些多余了。公事暂时可以告一段落，他转而问起杨是否能够提供他自身的源码信息。

“我的……什么？”杨有些没明白地瞧他。

“构建你的源文件，那种，呃……基础骨架？我也不知道。”这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卡介伦头疼地抓了抓前额。杨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杨的眼中有一点疑惑，“只是，你要这个做什么？”

卡介伦斟酌着词句：“是这样……海尼森那边随时可能会调我回去。”

杨抬起头，拿一种空茫到透明的目光看着他。卡介伦一下子就有些发慌，他连话都说得不很利索：“所、所以我才想问你要这个。我这边的部下，就是送你猫的那个孩子，他很聪明，也许会有办法。我想——我的意思是，”他深吸一口气，双手撑在桌子上，“我想带你离开这里。”

杨半晌没有反应。他这样一动不动得好像宕机卡顿的情形，只在上回卡介伦提出想要拥抱他的时候出现过。

也许他的这个提议太过唐突荒谬。卡介伦看了看杨，想要缓和气氛地换了一个话题：“我走之前你没说完的话，不打算跟我说了吗？”

“那个，”杨停顿了一下，忽而挠起脑袋咧嘴给了他一个显而易见的装傻笑容，“我忘了。”

“喂……”卡介伦抱起膀子皱眉头。

“你就当我忘了吧。”杨说。

卡介伦仔细去看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总是非常干净明亮的，而卡介伦不希望看见它们变得黯淡：“怎么？我让你生气了？”

“怎么会。”杨半垂下眼皮，飘忽不定地看着在他脚边扒拉他裤腿的猫咪。

“到底怎么了？”卡介伦觉得自己简直像是在强迫他。杨盯着猫眨巴眼睛，吞吞吐吐地开口。

“我，我本来是想问你……等到，等到这件事结束了，你以后有什么打算。”杨的声音细若蚊蝇，“但是，既然你都说了想要带我离开……”

“那就不需要再问了。”卡介伦明了地点了点头，但杨的反应让他觉得有些困惑与失落，“我以为这会让你高兴的？”

或许自己又会错意了。他凭什么就认为“杨”一定要跟随他呢？他不过是海尼森政府找来让这个“人格”完整化的辅助，就算杨信任他、愿意跟他配合着行事那又怎么样？若是卡介伦被调离了这里，对杨来说也没有什么影响，他依然能有无数的办法去完成他想做的事情。

这种心情，要怎么来形容呢。卡介伦一时间有些迷惑。就像是与孩子分离之后再度重聚的父母，才会突然意识到他早已长大、早就并不属于自己？他以为是自己在引领着杨一步一步走到现在的，但是他不该搞错了。杨很清楚该做什么样的事，杨不是因为亲近他、听从他才决定做这一切的。杨威利是什么人？再怎么开玩笑说他生活无法自理，卡介伦也应该最是清楚，对于杨的头脑而言，并不需要真的去依赖任何人。

自己是不是太过于自大了？卡介伦忍不住想，他妄自认为对于如今的杨来说自己就是一切了，可是也许根本不是这样。

“我是很高兴。”

杨轻轻地说。卡介伦看了看他，他微微弯起而下垂的眼角带着确实的温和笑意，而他两手抓着贝雷帽、有些僵硬地放在身前。卡介伦没办法地叹了口气：“你烦心的时候就喜欢捏你那顶无辜的帽子，我还看不出来？”

“是……是这样吗。”杨慢慢地放松了手指，低着头自语似的轻声说，“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是杨的习惯。他没有杨的记忆，但行为偏好是一样的。不知道怎么的，卡介伦觉得他看起来有些更加得沮丧。

现在再去追问什么似乎都有些强人所难。他不喜欢去强迫杨做任何事情，这个想法从很久以前起就未曾改变过。不管杨是不是属于他的，他都可以把自己的渴望先放置到一边。他想让杨自由自在地去做他自己。

“我这边会先看看能不能做得到，但是……”卡介伦努力想要看进他眼睛里去，“如果你有什么想法，一定要跟我说，好不好？”

杨看了他好一会儿，漆黑眼睛里柔和的光芒像是源自最和平的星空，而底下却还有些卡介伦不太明白的沉郁。然后他点了点头。

“你说要带我走。”杨像是咀嚼在这里面的韵味似的，他缓声慢慢地说着，而亿万的星辰卧在他的眼睛里，“我真的很高兴，谢谢。”

“我早就应该这么做。”卡介伦差点就要这么说出来。也许他是想要补偿那个被他压制了半生的不堪愿望。但事实是，他很清楚，在杨的婚礼之前，如果他真的对他说了这种话，杨或许就是会像现在这样温柔地看着他，快活地笑着说，“我真的很高兴”。然后他们依然会选择让一切结束，谁也不会把这个愿望付诸行动。

突然之间，卡介伦模糊而真切地觉得他把什么都看得清明了：他只是想要让杨知道自己的心意，而杨当然知道这一点。那么他还有什么好不满足的呢？溺死于过去的遗恨从来不是他的作风，他是个很务实的人。

“不管怎样，我们都打起精神来吧，‘司令官’。”这是他是第一次在这一个杨的面前，露出了旧日里的那种故作恭敬实则戏谑的神色，“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做呢。”

而那天当卡介伦离开这间房间的时候，他不会看见在他转身之后杨的眼中浮现出的无限温情却也极为落寞的神情，他也没有听见杨最后轻轻的自语，

“可我不是你的司令官啊……”

TBC

----

这章卡得异常厉害，凑合着看看吧...有关电脑数据的部分都是瞎写的，这也是我的知识盲区（所以我为什么要写AI设定_(:з」∠)_